青未了小莫异国发财梦

广西民族大学的泰语专业在国内小语种教育排名中还是很靠前的，每年都会有上百名学生从这里交流到泰国佛统皇家大学继续深造，毕业后大都会在泰国各行业实习锻炼一下，然后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，为中泰两国人民的友好和中国企业的驻泰发展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。他们每个人也由此开始追寻自己的人生之梦。

开始认识小莫是年六月，我公司泰国分厂即将开工的时候，他陪三个中国留学女生到公司应聘中泰文翻译，我力排众议，只留了他。虽然公司老翻译梁先生提醒我小莫的泰语水平很一般，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，车间已经开始试产，中国来的技术人员和当地工人需要及时沟通，这就已经把老梁拴在工厂，何况他六十好几了，如果带着样品出去拜访客户做销售，也有些不太合适。

实习期两个月，小莫也很勤快，给国内来往的几位同事做了好多服务工作，尤其是对老梁，更是恭敬有加。老梁袜子出了洞洞，他从自己箱子里拿出新的送上，老梁外出回来皮鞋上的泥巴，他仔细清除，然后打上鞋油擦得锃亮，我都假装看不到，年轻人做事总想走个捷径。语言的提高是需要在实践中锻炼的，我经常带小莫出去走访企业、了解市场，虽然他开始翻译产品说明结结巴巴满头大汗，好在我也算见多识广，遇到的客户经常略懂汉语或英语，在轻松友好的气氛中，多渠道沟通总能化解尴尬彼此领会对方的意图。

经过三个多月紧张的努力，泰国分厂终于可以正常运转，我遂即回到国内处理公司积攒的事务，经常晚上抽空与泰国的同事们QQ视频，每次也都看到小莫油光满面的笑脸。

一天上午，老梁打来国际长途，告诉我昨天小莫外出收帐没有回来，手机关机，他自己重要的东西也带走了，电话问他去找的客户，说他取走了货款五万多泰铢，留下有盖公司公章的收据。现在要报警应该不难找到他，他还没有正式毕业，证书应该还在泰国佛统皇家大学。我安慰老梁，去除应该付他一个多月的薪水，也就剩两万泰铢（当时相当于不到四千元人民币），大家都是中国人，就不要在国外丢人现眼了。

从此我调整了经营方式，将全部泰国分厂销售权承包给当地一家有经验的销售公司，我们只做生产服务，从此也就没有另外再招新人，小莫也成了我不愿提起的人。

一年后，我到曼谷中国大使馆去帮国内来的朋友补办临时护照，晚上住在一家叫贵都的酒店，这家酒店因临近大使馆，经常有中国大陆、香港、台湾等地旅游团入住，周围很多店铺面对华人游客做起旅游生意。吃腻了大米干饭的我好想寻点面食，溜达着进入一个比较幽静的胡同，一家“桂林特色小吃”招牌上诱人的大碗米粉着实该尝，我一拨门帘走了进去。

“李总！您咋找到这来啦？”我顺着耳熟的声音看过去，是小莫！虽然脸盘比去年瘦了一圈，但还算白净，他麻利地拉我出到门外，用极快的语速和仅限于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，几分钟时间给我解释，盯着他两片嘴唇频繁开合上下碰撞，我渐渐明白了。

小莫来自广西梧州，多年来老家很多人来泰国打拼成功，无不衣锦还乡买房置业，他们大多并没多少文化。自己好歹也读过十几年书，单是留学泰国学习也两年多了，也该发财证明自己了，恰有老乡转让小店，激起自己做老板的欲望，家里借钱没凑够，萌生私吞货款念头，另外感觉我回中国后大家看他不顺也给了自己开溜的理由。见我没有责怪，小莫央求我不要在店里和大家提及此事，等赚了钱加倍偿还货款。事已至此，我要他请一碗米粉就可以，权当给他开店随礼啦！

返回店里，等饭空当，我扫视四下，前厅后厨设计，十张饭桌分靠两遍，中间过道，粉刷洁白的墙上点缀好多个漂亮的镜框，里面是彩色饭菜图片，还有几个泰王室的照片。店里生意不忙，寥寥几个顾客。“这是我女朋友小陈，去年我就是陪她到您公司应聘的。”小莫指着吧台里面穿着很是暴露，一直在玩手机的清瘦女孩给我介绍，她嘴里说着“请坐”，眼睛没有离开手机。

“我姓周，周恩来的周，我和莫老板是老乡加同学，临时兼职后厨，尝尝我的手艺咋样？”从后面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帅哥，扎着围裙端着大碗米粉，我边吃边夸他手艺好，他和小莫都在我对面坐下，也许是异国遇到亲切，我们闲聊起来。

“泰国拉玛五世大帝长得很像我们中国近代一位著名人物，你们说对吗？”我比较喜欢历史，“咱哪知道五世大帝长啥样呀！”小莫抢先说。“那不在墙上挂着么！”我指了一下，小莫马上有些脸红了，“对对，是很像，像谁来？是个好人呢！”小莫在摸他的发亮的额头，“辛亥革命的领袖孙中山先生！”小周回答，“你快去看看煤气炉关好没有！”小莫显然感觉小周不该加入到老板之间的聊天。一碗米粉过后，六七年没有联系了，即使遇到有人姓莫，也很少联想起他了。

半月之前，我又住到贵都酒店，忽然想起了米粉，便沿着一成没变的小街找过去，路上的汽车摩托车还是那样礼让行人，即使横穿马路也很是安全，当然不是紧急情况还是维护华人的形象更重要。我在小莫店面位置来回找了几次，明明就是这里，咋换了招牌？没错！就是这里，我记得清清楚楚，他拉我出来的时候，左邻是一家药房，右面是家电维修，咋就变了呢？

确定无误，只是全然变成了地道的泰国饭馆，进来门口左边少了两张饭桌，变成了加工台，里面一位五六十岁的妇人，手脚麻利地摘洗、烹炒，饭厅里满满都是食客，一位面容和善的老伯端饭算账收拾卫生，有条不紊，门口还有几个等着取饭的外卖小哥。我点了一份当地人拿手的咖喱饭，边吃边环顾四下，以前的加工室应该成了储物间，看那老伯进出几次取东西，墙上镜框里面的桂林小吃也都换了泰国风味，只是都有中文标示，五世大帝的照片还在那个位置。我很自然地分别用泰语和汉语与长者打招呼，确定他不懂汉语，刚才我还想是不是年轻人受不了苦，把生意交给老爸老妈打理呢，看来确定与小莫没有关系了。

不几天，即将离开泰国前夕，我想淘点特产带回，每当此时我都格外细心，稍不留意带回家“中国制造”，孩子们会笑我老了。酒店周围大大小小特产店的东西，十之八九产地在中国，有的旅行社向广州温州厂家订制生产，打上泰国元素，发来泰国卖，糊弄“中国大妈”还行，对我这样的“江湖大叔”就不好使了。一家不起眼的小门头“鳄鱼皮具专卖店”进入我的视线，看样子不像是坑，在国内鳄鱼属濒危物种，即使有人冒死制作，也不会搞来这里，在泰国养鳄鱼和养猪养牛一样普通。

“哎呀！真是您呀，李总！好久不见啦！”我正在仔细看着一条男士腰带的做工，一个毛发蓬松的脑袋凑到我眼前，小莫！我几乎惊得合不上嘴，他方脸变成了长脸，肤色也入乡随俗了（当地人明显比中国人黑一些，我一直认为是常年被大太阳晒得），蓝色宽大的上衣不知是工装还是方便做装卸。确实是他，即使换了马甲我也认识他！“你的餐馆呢？你不是要做全泰国连锁店吗？”我竟然有点质问他。

小莫没有回答，用流利的泰语向里面坐着的老板介绍了我，然后拉我坐下倒开了苦水。原来饭馆开张后，作为老板小莫从没想过要学厨艺，随着后厨小周的辞工，新换的师傅一个不如一个，生意愈发惨淡，此时父母已无力资助他。只会花钱不会做事的女友，干脆冒充“黑珍珠”跟着“大白鹅”跑了（“黑珍珠”是西方人对泰国女人的称谓，“大白鹅”是泰国人对欧美男人的泛称）。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店面转让出去，四处打工。做导游和家教都因为知识面太窄被人辞掉，做销售没有业绩拿不到薪水，做快递员道路不熟经常因误单被投诉，三十岁了仍然一无所有，刚刚应聘到这里做店员第三天。

“你的厨师小周呢，他去哪里了？”“那小子走运了，从我店里辞职后，去了《亚洲日报》社做了记者，经常遇到他在唐人街采访呢，听说已经做了什么主任啦！”

“中国人都像您一样就好了，昨天有两个中国大妈盗窃我们店里东西。”说着打开手机视频，画面中确有两个亚洲妇女模样的相互掩护顺走几个包包。

“你为啥不报警，让警察抓住她们罚款坐牢，凭啥就断定是中国人而不是日本人韩国人本地人呢？为啥给我看这个，要我同情你，还是希望中国人都欠你的？”小莫被我逼问的连连道歉，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怒气。当着老板的面，我选购了几条鳄鱼皮男士腰带，算给了小莫面子，然后告别离去，真心希望下次遇到他会离自己的梦想接近一点。

回酒店的路上，心情难以平复，其实所谓梦想的追求与成功标准是完全没有模式可循的，人生任何一个时机都可以作为起点，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一路前行，当你距离自己的梦想愈来愈近的时候，在他人看来你可能已经成功了，你沿途汗水挥洒的轨迹，已似一条追梦之路。

本文作者李三军

年6月10日于金边

壹点号李三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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